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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2013

宮崎駿退引記者會問答(之4)


2013年9月6日東京時間下午兩點到三點半。
舉行了宮崎駿的退引記者會。
長達90分鐘的記者會,除了前後簡短的說明和謝詞之外,
宮崎駿誠懇、率直的回答了在場記者們所提出來的問題。
日本公共電視NHK整理出當天會場的一問一答。
可參考點閱:

我想根據這一份會場記錄,
節錄翻譯成中文,跟大家分享。
同時,在最後,提出我個人的感想。(游珮芸)



太太只應了一聲:「喔~」

記者:導演決定退引的事,是如何告訴夫人的?夫人又是如何反應?
您說要傳達給孩子們「這個世界是值得活下去的」,這個2013年的世界,您如何看待?

宮崎駿:
我跟內人說,我已經跟工作室說我要退引了,不過今後還是要麻煩妳幫我帶便當,她只回應了:「喔~」一聲而已。平常她就常唸說,到了這個年紀哪有人還在幫人做便當的?我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她,但也只能對她說:「請繼續多多關照」。因為我已經被改造成不適應外食的人種了。不久前去了一家以前常去的拉麵店,發現湯頭鹹到嚇死人。
至於「這個世界是值得活下去的」,有一位我很喜歡的英國兒童文學作家羅伯威思托(Robert Weatall  1929~1993),他的作品裡充滿了我覺得必須去思考的議題,在他的作品中,有一句角色說過的話:「在這世間討生活,你這樣的個性是好得太超過了。」這裡面沒有一點誇獎的意思,而是說你這樣是活不下去的意思,我看了深受感動。這並不是由我發出的哲理訊息,而是我接收了很多這樣的哲理。那很多是從我閱讀的書籍和以前看過的電影等得來的,並不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我雖然一而再、再而三傳達「值得活下去」的訊息,但另一方面有時也會懷疑,真的是這樣嗎?

記者:請問鈴木先生,為什麼宣布退引的事,要選在威尼斯影展的會場和會期中?

鈴木敏夫:
事實上是我們早先就決定要在9月初公佈退引的消息,威尼斯影展進入競賽片是後來才插進來的活動。考慮到宮先生有很多外國的朋友,如果在影展時宣布消息,剛好可以一次解決。

宮崎駿:
喔,原來如此,我第一次聽說。

不特別夾帶任何訊息(message)

記者:據說您非常喜愛富山縣出身的文學家堀田善衛,學生時代常閱讀他的作品。這次『風起』當中,蘊藏了「竭盡全力」或是「一定要活下去」這樣的理念,現在再回頭看看這部集大成的作品,是否有什麼從堀田善衛先生那兒傳承的訊息理念包藏在當中?

宮崎駿:
我從來沒有因為想傳達什麼理念,刻意把理念藏在電影中。我自己個人如果一條路行不通,會想想其他的方法,所以,連我自己都很難捕捉自己的意識。如果你掌握什麼想法,刻意要把它塞到電影裡面去,通常都不會有太好的結果。因此,我都是在自己也不太確定、不太清楚的狀態下,開始製作電影,到結尾時,就必須收個尾,像包布巾一樣,要打個結。電影如果沒有結尾也ok的話,那就太輕鬆啦。

而且,一部片再長也不過兩個小時。眼看著一分一秒過去,剩餘可以表現的時間一直在減少。如果宣傳上看到什麼「一定要活下去」這樣的辭彙,一定是鈴木先生從什麼地方找出來的,然後放大到比我寫的「風起」的字眼還要大,貼在海報上。這個部份是製片鈴木先生的工作。從外頭看起來,好像是我在大聲疾呼「一定要活下去」,事實上我並沒有這樣。不過,這些宣傳和主題傳達的工作,要如何設定、如何推展,鈴木先生拼命努力張羅,我就完全聽他的,只有全權交給他負責了。因此,不久前,聽說我們有人去了威尼斯。之前,有詢問過我,「要不要出席影展?」,我回答:「喔,不,饒了我吧!」就這樣,所以關於威尼斯影展(公佈退休)的事,我什麼也不清楚。

說到威尼斯,我很喜歡舉辦影展的利得島(Lido di Venezia)。利得島和卡布羅尼的子孫。卡布羅尼的孫子偶然看到我的電影『紅豬』,就寄了一本爺爺創立的飛機公司的85年史給我。裡頭有飛機的設計圖、結構圖,一本很厚重的大書,可能全日本只有這一本吧!附了信說:「如果需要,就送你吧!」當然不是用日文這樣寫的。總之,我寫了回信謝謝他。因此,我除了在照片上看過那奇妙的飛機造型,還有幸可以親眼見到飛機的構造。真的有被感動到。雖然,技術水準不如德國和美國,是用原始的木頭組合的那樣的東西,我覺得這個人很像羅馬時代的人,這位叫做 將尼 卡布羅尼 (Gianni Caproni)飛機設計師,如果你把他想成文藝復興時代的人,就比較能夠理解他。在當時沒有經濟基盤下,創立航空公司,為了生存必須也要大張旗鼓,做一些吹牛、誇張的設計。也因此,他設計的飛機,在航空史上可以留名,我ㄧ直很喜歡他。而這件事也是這次電影重要的火苗之一。
就是這樣,各種因緣、各種累積的東西,到了一定的量,就自然自己滿溢出來了,而不是我預先想好一個主題而去拍電影。那是很久以前寄給我的一本書,非常久遠的事了。當時灑下的種子,在不知不覺間,成了電影的材料,就像這樣。


記者:身為富山縣的縣民,我覺得您的電影中,有堀田善衛文學的底藴。對於導演而言,堀田善衛先生的重要性?

宮崎駿:
我剛剛解說日本的經濟狀況,初期是走上坡,後來停滯不前,接著就望下滑,說得好像我很懂的樣子,其實我也常常搞不清楚狀況。我在製作『紅豬』之前,也是對於當時的世界情勢不知如何看待,那時,收到堀田善衛先生寄來的短文。就在我自己想往前跨步,卻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前進的時候,讀到堀田善衛先生的文章,他真是一位在現代歷史中,不論任何狀況之下,堅持自己的理念,屹立不搖的人。令人佩服。也因此,讓我看清自己所在的位置。
真的是堀田善衛先生的隻字片語,譬如說:「國家終究會不存在」之類的,對我當時有很大的啓發,受益良多。對我來說,他是我的大恩人之一,至今我仍然這麼想。

風起』之後,要如何活下去?

記者:初期作品的產出間隔都是2年、3年左右。這次是距離5年。除了年齡的問題之外,創作的試驗期間,或是對於作品的思考深度,是不是也是花時間的原因?

宮崎駿:
之前也有間隔一年就有新片了。一開始的『風之谷』和『天空之城』,『龍貓』和『魔女宅急便』之間,都只隔一年。那是因為在我當導演之前,那些材料都已經累積夠了,當有出口的時候,就一股作氣冒出來。之後,就要去找倒底要拍什麼樣的片,尋找題材的時間,就漸漸拉長。我導演的第一部動畫長片『魯邦三世卡利歐斯多羅城』只花了四個半月的製作時間。那時真的是卯足全力,縮短睡眠的時間,逼到最緊繃的狀態,多虧當時的工作團隊大家都很年輕,大家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會不會有第二次參與動畫長片製作的機會,所以都是全心投入賣力賣命。但是,你不可能要求大家一直保持那種狀態。大家年紀會增長,也開始結婚了有家庭,越來越多人會被質問:「你是要我還是要工作?」『風起』裡的堀越二郎我則是設定他兩者都要。但這事實上是有困難的。因此所花的時間就越來越長了。

同時,我自己個人,就算坐在工作桌前12個小時、14個小時,我已經不能忍受這樣的長時間的工作了。實際上,現在一天能坐得住,專心工作的限度是7個小時。其他的時間就是休息、跟人討論、吃飯之類的。跟人討論,要這樣還是那樣,對我來說,都不算是工作。那算是其他事項,對我而言,坐在工作桌前畫畫,才算是真的工作,而這個時間,我可以做多久,才算數。年紀大了,有幾次,實在累到做不下去。我甚至直接把鉛筆放著,也沒收拾桌子,就回家去了。先整理收拾完再睡覺、或是每天工作都要告一個段落才行之類的,我已經放棄了這些堅持。做到哪裡、算到哪裡,也沒收拾,就回家去,這已經到了上限了,再持續這樣下去,恐怕是不可行了。有人會說,那把這些工作(設定、分鏡腳本)交給別人不就好了,那是對我的工作方式不了解的人,才會這麼說。如果我可以這麼做的話,早就這樣做了。

因此雖然說是花了5年的時間,但是在那期間要決定做什麼作品、決定方針、決定工作團隊、然後以此方向,開始寫腳本。做這些事,總共花了5年的時間。
至於『風起』之後,要如何活下去,這其實是現今日本的問題。之前,有一位年輕人來訪,他說電影的最後,他覺得自己和堀越二郎、卡布羅尼兩個人是融合在一起的,等在他們面前的,到底是什麼樣的景物,他想到就覺得很恐怖 ; 聽到這樣的感想,我也覺得很震驚。 但是,這就是這位年輕人把電影當作當下日本的處境來看待的證據。我也覺得挺有道理的,我們的確在一個(困難重重)的境遇中。不知道這樣有沒有回答了你的提問。

(請導演做總結)

宮崎駿:
我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到記者會現場來。這麼長的時間,辛苦大家。這種記者會,不會再有第二次了,謝謝大家。(完)




9.08.2013

宮崎駿退引記者會問答(之3)


2013年9月6日東京時間下午兩點到三點半。
舉行了宮崎駿的退引記者會。
長達90分鐘的記者會,除了前後簡短的說明和謝詞之外,
宮崎駿誠懇、率直的回答了在場記者們所提出來的問題。
日本公共電視NHK整理出當天會場的一問一答。
可參考點閱:


我想根據這一份會場記錄,
節錄翻譯成中文,跟大家分享。
同時,在最後,提出我個人的感想。(游珮芸)




有關『風起』最後的一場戲

記者:風起』最後的一個橋段,據說原本的台詞是:「(親愛的)你過來」,後來改成「(親愛的)你要活下去」,現在這已經成為最後一部長片了,對於這些更動,是否會覺得後悔?

宮崎駿:
製作風起』最後結尾的部份,還真的讓我很傷腦筋。怎麼說呢,如果我的分鏡腳本沒有準時交稿,是不行的,會有製作團隊的ㄧ位叫做「Kinkichi」的女孩子來催稿,真的很恐怖噢。我在跟其他工作人員說話的時候,她就會在地板上貼著「只能講十分鐘」的紙條,或是在我的桌子上貼滿激勵的話語。因為如果我的分鏡腳本沒有完成,其他什麼事都無法進行,有一些事可以緩一緩,但是分鏡腳本無論如何都要先有個樣子,一直都在被追趕的狀態。所以,在緊迫之中,後來雖然已經完成分鏡腳本,但是自己覺得台詞還是不行,冷靜之後想想,就更改了台詞。剛開始,我設定最後的草原,那裡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假設那裡是「煉獄」。也就是說卡布羅尼和堀越二郎兩個人都過世了,他們才再相逢。菜穗子就是貝爾多麗伽(譯注:Beatrice 是義大利詩人但丁的戀人。是但丁創作『神曲』時的原動力。),所以招手跟堀越二郎說:「不要猶豫,過來這裡。」我自己也覺得這樣很奇怪,所以修改了原來的設定和台詞。

記者:您是否覺得長篇動畫電影,帶給您傳遞自己世界觀的成就感?

宮崎駿:
我從來沒有那樣綜合同整來看自己的作品。如果有覺得自己不夠盡心盡力時,就會有挫折感,因此我都是盡全力做到可以做的地步,因此在電影完成後,也就不再看那部作品了。因為自己很清楚什麼地方不夠好,也不可能電影拍完後,影片自己會變好,因此我一向不再回頭看以前的片子。而且也不重複做過的東西,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堅持。

憤世忌俗的四十多歲

記者:創立吉卜力時,是您四十多歲的時候,那時的日本跟現在有什麼不一樣?您希望如何渡過您的70歲這十年?

宮崎駿:
現在回想起創立吉卜力當時的日本,正是以經濟大國之姿,被人吹捧的時期。常常聽人說,日本很棒、很厲害。那些話讓我聽起來很氣憤。如果不是憤世忌俗,就做不出像『風之谷』那樣的電影。『風之谷』、『天空之城』、『龍貓』、『魔女宅急便』這些作品,基本上都圍繞著一個主題,那就是表面上經濟很繁榮沒錯,但是心靈的部份是如何呢?不過,1989年蘇聯解體,日本的經濟也泡沫化了。曾經以為不會再有戰爭了,卻爆發了南斯拉夫的內戰,歷史又開始轉變了。在那之前,自己製作的動畫電影,已經不符合時代的氛圍了。於是,我以豬作主角,而高畑導演則是選用貍貓當主角。從那時起,日本就進入走下坡的時期,失落的十年,變成了失落的二十年。半藤先生甚至還預測了會失落45年。
而我們的吉卜力是在經濟上揚接到經濟泡沫化的時間點之間,建立了我們的品牌和形象的。然後,在日本經濟一厥不振中,拍攝了『魔法公主』,一直到現在的『風起』,都是一路在走下坡的狀態,到底這會走到什麼地方去,一面思考,一面創作新的作品。只是,如果再這樣一直往下滑,剛開始『風之谷』那時,(經濟景氣時)挺住的小山丘,是不是也快挺不住了,整個會被拖垮?用了這麼抽象的比喻,真不好意思。
我的70幾歲,正是日本一直往下溜滑的時期,可是身邊有這麼多朋友,工作室旁邊有保育園的小孩子們(在看著),我想我只能挺直腰桿,認真的活下去。

記者:吉卜力動畫將來是否有可能在中國上映?

星野康二社長:
如大家所知,中國有限制外國電影一年的上映數量,雖然已經漸漸有配額的提升,但是還不到可以上映日本片的狀態。我們是持著正面的看法的,不過現階段的狀況是,還不到上映吉卜力動畫的狀況。

記者:有喜歡的電影和導演嗎?

宮崎駿:
我現在完全不看電影。皮克斯的約翰拉薩特是我的朋友。我不覺得他是我的競爭對手。我現在真的不看電影,所以,真的很抱歉,無法回答。
當然,我會看高畑勳導演拍的新片,不過現在還沒完成,偷偷窺看不太禮貌,所以到現在還沒有看過新片的片段。

記者:在『風起』當中,用了之前有深交的庵野導演和阿爾帕多先生來配音,有什麼特別的考量嗎?(譯注:主角堀越二郎由庵野秀明導演配音。庵野是『新世紀福音戰士』的導演,曾經在『風之谷』團隊工作過,算是宮崎駿的“弟子”輩。阿爾帕多曾經是吉卜力工作室海外營業部的工作人員,每次宮崎駿出國都由他擔任翻譯,公私都是好友,後來回到美國工作。在『風起』中,為了片中一位外國人角色配音。)

宮崎駿:
在旋渦中心的人,自己是沒感覺的。我是一個不看電影也不看電視的人。
在製作『風起』時,我腦海裡浮現的是黑白電影時代的作品。昭和30年代以前的作品。我看過的都是那些在電燈還很昏暗的時代,生活困苦的男女的故事,回想起來的都是那樣的電影。
所以,我聽到現在的演員說話的方式,覺得很錯愕。完全沒有「存在感」。庵野和阿爾帕多就只是有存在感。或許這是很粗魯看法,不過我就是覺得他們很跟角色畫面很合。
飾演菜穗子的女演員也在配音的過程,漸漸變成菜穗子,令人驚訝。
『風起』雖然是採用杜比環繞音效,卻是故意讓音效不要有多重環繞感。譬如很多人的嘈雜聲,並不是找來20、30個人來錄製,而是由音效監督兩個人自己就錄製完成了。就像是以前的電影,麥可風只對著說話的人錄音,旁邊有什麼人說話,都不會被錄進去。那才是正確的電影世界。現在有24個聲道,這邊也收音、那邊也收音,這樣分散的結果,的確可以錄到大量的聲音,但是想要表現的點卻被模糊了。
因此,我在拍攝美術館短片的時候,就想採取那樣的方式收音,製片人也完全贊成我的看法,連音效監督都有一樣的問題意識,(因此這部片也採用了這個方式)我覺得這是很難得的工作現象。這是令人寬慰的事,還有各個工作部門的負責人,像是色彩、背景、動畫檢查、工作進度控管的女同事,音樂的久石先生,大家都是在一個圓滿的氣氛下,完成這部片,這還是頭一回呢。之前總是在有稜有角,有些爭議殘存的狀態下,結束拍片。因此,這一次,讓我覺得好像在辦自己的「守夜」(喪禮)一樣,連20年、30年前的工作人員都聚集一堂。這些事全部加起來,讓我體驗到製作電影難得的美好,並就此結束,真是非常幸運。

您的健康情形如何?


記者:導演看起來很瘦,現在的健康狀況如何?

宮崎駿:
我剛剛當上動畫師時的體重是57公斤。後來超過60公斤是因為結婚之後三餐正常的關係。
曾經有一段時間,體重超過70公斤。看到那時候自己的照片,真的像一頭豬,慘不忍睹。為了製作電影,必須要有健康的身體,所以,我戒掉了外食。
早餐吃得很豐盛,午飯就帶內人做的便當,晚餐回家之後再吃,只吃菜,不吃飯。後來覺得這樣吃,並不特別困難。
多虧老婆的協助,或者是她的「陰謀」,我現在覺得這樣的飲食生活很好。最後走的時候,希望回到57公斤。
健康面上有一些毛病。雖然有一些毛病,但也有很關心我健康的人,在我身邊一直要我做那個、這個,沒辦法,只好照著去做,應該不會有有所改善吧!
拍一部電影下來,就會讓人身心俱疲。我需要一直走路,走一走身體狀況就會好轉。但今年的夏天非常炎熱,就算到了上高地去還是熱。好像受了詛咒一般。我現在還走得不夠。如果可以再走更多路,就可以越來越有元氣。

記者:您自稱是小工場的職人老爹,但是卻在吉卜力工作室發刊的雜誌『熱風』裡,提到修改憲法的事,是基於什麼理由?

宮崎駿:
我接受了『熱風』的採訪,只是率直的說出自己的想法罷了。所以,就成了上面刊登的報導。我現在也沒有任何要改變說法的意思。那麼,要我持續發言嗎?我不是文化人,所以,就到此為止吧。
原先是鈴木製片人在報紙上談到關於憲法的事。後來,鈴木先生收到威脅信函。我們就開玩笑說,搭電車時危險,說不定會被砍也說不定,總不能說鈴木先生被人腹部捅一刀,我們還視而不見。所以,我也發言,高畑勳導演也發言,這樣有三個人,要是被暗算的話,對方比較難確定要找哪個目標。事情就是這樣子。

今後盡全力的十年?

記者:『風起』中有一句台詞:「盡全力而活,(創作者的)黃金時間是十年」,導演的十年是哪十年?又,今後的十年,希望是什麼樣的十年?

宮崎駿:
我很尊敬的一位作家堀田善衛先生晚年有一篇散文「成為天空之空(暫譯,原文「空の空なるかな」)」裡提到舊約聖經的「傳導之書」,當中有一句話:「汝の手に耐うることは力を尽くしてそれをなす」(交在你手上的事,就盡全力去完成它)。這本書,我一直把它放在身邊。
我沒有想過自己的十年是哪十年。不過,我的繪畫老師說過,「畫畫的工作38歲是一個界線,很多人在這個年紀就走了,要小心。」所以,我自己也認為創作者的黃金期大約是10年。我18歲的時候,開始正式學畫。在正式當上動畫導演之前,窺見了動畫世界的祕密,風、人的動作、表情、眼神、筋肉的動作等,我覺得那是一個有特殊祕訣的世界。在我認知這一點的時候,就覺得自己選擇了一個很深奧的行業,是一個有意義投入的工作。大概就是那十年的時期吧。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拚了命全力在學習、工作。
之後的十年,轉眼間就過去了。你看,美術館創立,也是很快就過了十年。而我今後的十年,會感覺過得更快吧!這是我的想法。(待續)



9.07.2013

宮崎駿退引記者會問答(之2)



2013年9月6日東京時間下午兩點到三點半。
舉行了宮崎駿的退引記者會。
長達90分鐘的記者會,除了前後簡短的說明和謝詞之外,
宮崎駿誠懇、率直的回答了在場記者們所提出來的問題。
日本公共電視NHK整理出當天會場的一問一答。
可參考點閱:


我想根據這一份會場記錄,
節錄翻譯成中文,跟大家分享。
同時,在最後,提出我個人的感想。(游珮芸)



「我有時,覺得自己已經被大時代追趕過去了」

記者接下來是否會有一段休息的時間?在製作『風起』遇到東日本大地震以及福島核災,對影片製作有所影響嗎?

宮崎駿:
『風起』的構想並沒有因為地震和核災受到影響。那些都是影片製作之前都已經有的構想。不過,我在製作影片的過程中,的確曾經感受到自己已經被大時代追趕過去了。
我休息的方式,可能很多人看起來不像是在休息。也會繼續工作,就是做自己喜歡的工作,就算是辛苦,對我來說,也是一種休息;  要我躺在那裡什麼都不做,那反而會覺得很累。當然,我夢想可以走一趟東山古道,從這裡走到京都去。不過可能中途就會累倒了。雖然做過這樣的夢,不過不可能實現。

記者:感覺「已經被大時代追趕過去了」,跟您想退引有關嗎?

宮崎駿:
沒有關係。各位可能不知道動畫導演做的是什麼樣的工作。即使同樣是動畫導演,也因人而異,有不同的工作方式。
我是動畫師出身,所以必須自己親自畫動畫腳本,自己設定、作畫。所以就必須拿掉眼鏡,很近的距離看畫稿。必須長時間一直保持這樣的工作狀態。不論我再怎麼調整我的體能、管理自己的健康狀況,我能夠集中精神作畫的時間,還是年年減少,那是不爭的事實。我自己可以很清楚的體會到。譬如我每次集中工作的時間,比波妞的時候還短30分鐘,之後,可能是會提早一個小時離開座位,那是年紀的關係,就算你焦慮生氣也沒用。
有人會說,你可以改變你導演動畫的工作方式,如果可以換別的方式的話,早就這麼做了,我就是不行。我只能用我自己導演的方式工作,ㄧ直到我不能做了為止,因此,我判斷自己已經不能再製作導演動畫長片了。

記者:現在大家都在談Cool Japan,您對於現在日本的動畫界有什麼看法?

宮崎駿:
真的非常抱歉,我在工作的時候,是過著不看電影也不看電視的生活。只有早上聽一點廣播,也會翻一下報紙,此外,什麼都不看。或許說出來大家不相信,連日本動畫在哪裡都不清楚。我也不能隨口說說就算了,因此,我覺得自己對於這個提問沒有發言權。如果大家也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瞭解,在專心工作的時候,是不容有一點分心的事。
在吉卜力工作室裡,有時會播放參考的影片,但我也是看了一點就跑出來,總是覺得回到工作比較實在。我就是這樣不遜的人,所以現在也該退引了。

記者:過去有不少電影導演並沒有正式宣布退引,就退引了。為什麼您要公開宣布呢?

宮崎駿:
我並沒有特別想要公開宣布退引,但是我必須跟吉卜力的同仁說:「我要退引了」。製片人(鈴木敏夫)說這麼一來,一定有很多媒體會來洽詢採訪,如果一一應對,一定會很麻煩,所以我說,「那就在我的工作室(二馬力)開個記者會吧!」但製片人說,恐怕人太多會容不下。「那就在吉卜力工作室的會議室吧!」好像那裡空間也不夠,所以就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
如果什麼都沒有,光用嘴巴講,好像也不行,所以就寫了一篇「正式退引文」。我從ㄧ開始就從沒想過要辦個什麼退引宣告活動。

記者:請教鈴木先生,宮崎作品在商業與藝術上都獲得肯定,您怎麼看宮崎駿式的風格,或說宮崎電影對日本電影的影響?

鈴木敏夫: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事情。如果要這樣去思考,可能就無法進行手邊的工作了。事實上我從『風之谷』開始參與製作,這三十年來,就是一路向前奔跑,從來沒有去做什麼過去作品的回顧。或許持續在現役工作的狀態,就應該是如此吧。至於自己的作品對現世有什麼影響?我一向都不去思考這樣的事情。

宮崎駿:
我也完全不去思考影響之類的這些事情。聽到說,「噢,到了一個分歧點囉」,那很好。那就結束吧。

記者:剛剛聽您說喜歡義大利,那法國呢?

宮崎駿:
老實說我比較喜歡義大利料理。聖誕節的時候剛好有事去法國,不管去到哪個餐館,都有鵝肝醬,對我來說有點辛苦。羅浮宮很棒噢,法國有很多很棒的地方,不過料理的話,我喜歡義大利口味的。
法國有一個動畫導演叫做保羅  葛林莫,他在1950 年代上映的『斜眼暴君』對我有莫大的影響。我一點也沒有忘記。當初看到那部片,讓我立志要從事動畫工作,對我的動畫中世界的構築影響很大,我很感動。年輕時看過幾部動畫,讓我決心走動畫製作之路,這當中法國動畫的影響非常大。

記者:導演在1963年進入東映動畫公司,至今50年,剛好半世紀,回顧動畫人生,最辛苦與最開心的事是什麼?

宮崎駿:
每一部片的工作行程都很緊,都非常辛苦。我沒有拍過任何一部片是一開始就知道結局的。每一部都是一開始看不到結局,所以每一回都很艱苦。我深信如果一開始就知道結局的片子,不拍也罷。
動畫製作中,有「分鏡腳本」這項工作,很像是報紙連載般的工作,或像是月刊雜誌。工作人員拿到我的分鏡腳本,都是不知道這部電影接下來會如何發展,就開始工作,真虧他們有耐性可以忍受。這對我個人來說,也是最辛苦的地方。我一面繪製新的分鏡腳本,一面看同仁(根據分鏡腳本)畫好的鏡頭(cut),一面思考,這樣不好、那樣比較好,在這樣的過程中,我自己對製作中作品的瞭解,也漸漸加深,這也是事實,因此能夠思考接下來劇情的走向,整個過程是很辛苦的。日日孜孜不倦到工作室上工。在50年當中,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是這樣渡過的。

從來不覺得當導演有什麼好

記者:當導演之後,有覺得當導演真好的經驗?

宮崎駿:
當導演之後,從來沒有一次覺得當導演真好。不過,倒是有幾次覺得當動畫師真有成就感。
當動畫師的時候,有時候把一個很難捉摸的鏡頭畫出來,或是把水表現得很貼切,光影處理得很棒,光是這樣就能讓人兩三天都覺得很幸福,短則兩個小時,會讓人覺得很快樂。
可是當導演的話,必須等待最後判決,那真的很傷胃呢!所以,我覺得自己比較適合當動畫師。

記者:那為什麼您後來一直當導演呢?


宮崎駿:
簡單來說,那是因為我跟高畑勲導演一起組了動畫公司。我們是在東映動畫公司的勞動工會認識的。在工會時,我們常常一起長談。我們第一次一起工作,是『阿爾卑斯山的少女海蒂』(小天使)的時候,那時我們已經不需要什麼討論就就能溝通了。有什麼事時發生時,瞬間就可以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因此,我也可以看到當導演的痛苦。一旦製作進度有落後的情形,公司就會緊迫釘人,也看到高畑勲寫了很多次改進報告,當時我就想,我不要當動畫導演。更何況,當導演還要懂音樂,我根本沒有音樂的基礎。因此,當有一天,人家告訴你:「來,你來當導演,一個人挑大梁」,我完全就手足無措了。要我跟音樂家做討論,我還不知道該討論什麼,只會說:「請多多指教」(よろしく)。

我並不是一個一開始就以當導演為志向的人。而是後來演變成如此,中間有一段時期,還要倚賴高畑勲導演的幫助。而這樣的困惑和能力不足,一直到我製作『風起』還是一樣的。
一開始就想導演電影的高畑勲導演和只想畫動畫的我,接受的是不同的訓練。在擔任導演的同時,我也還做動畫師的工作,因此接受了很多的幫助,也犯了一些門外漢的錯誤,但這些都由製片人在旁輔佐而渡過了。我是一個不看電視、不看電影的人,有什麼演員也弄不清楚。也馬上會忘記演員的名字。我想,就是有這個團隊,如此想分也分不開的緣份,才能當導演到今天吧!

我完全不是一個可以保持一人孤高的導演,不懂的事,就說不懂,一直都是如此。

者:您已經看了高畑勲導演的『竹取物語』了嗎?

宮崎駿:
完全沒看過。今天本來邀請他一起坐在這裡,他推說:「不要、不要」,我想他還想繼續當導演吧(笑)。(待續)

宮崎駿退引記者會問答(之1)



2013年9月6日東京時間下午兩點到三點半。
舉行了宮崎駿的退引記者會。
長達90分鐘的記者會,除了前後簡短的說明和謝詞之外,
宮崎駿誠懇、率直的回答了在場記者們所提出來的問題。
日本公共電視NHK整理出當天會場的一問一答。
可參考點閱:

我想根據這一份會場記錄,
節錄翻譯成中文,跟大家分享。
同時,在最後,提出我個人的感想。(游珮芸)

出席記者會的人員:鈴木敏夫、宮崎駿、星野康二

在國內外600人的記者面前,宮崎駿表明了他的動畫長片時代已經結束。


宮崎駿:
現場已經發給大家的copy「正式引退文」,如果各位還有問題,可以提問。我是一個說過好多次「我要退休」的人,每次都引起騷動,或許有人會說:「又來了!」不過,這次是認真的。

鈴木敏夫:
有開始就會有結束。以我的立場來說,還好這個引退並不是在衰敗沒落的狀況下發生,而是在『風起』這部片上映之後,受到很多觀眾的支持之下,所作的決定。大家一定對於吉卜力工作室的未來有所疑問,目前大家關心的高畑勳導演的即將在11月23日上映的『竹取物語』在全力製作中,已經可以看到全貌了。此外,我們還有一個尚未公開的企畫,有一部計畫明年上映的長片也正在製作中。

「我是自由的」


記者:宮崎駿導演要退引,孩子們也收到很多相關的資訊,對孩子們有什麼話要說?

宮崎駿:
我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話要說。如果有機會的話,孩子們看到我以前製作的動畫,或許可以接收到什麼訊息吧。容我表達至此。

記者:導演的意思是從動畫長片的製作引退。今後想做的事,可以有更具體的說明嗎?

宮崎駿:
這篇「正式退引文」我自認為寫得還不錯,「我是自由的」,也有不做什麼的自由。
還能自己開車的期間,每天還是開車到工作室去。想到要做什麼,就做什麼。而且,我必須要休息一段時間,在休息的時候,很多事情會看得更清楚。我現在如果在這裡許下什麼承諾,大概都會被打破,所以請理解我無法說得太具體。

記者:會製作『風之谷』的續集嗎?

宮崎駿:不會。

記者:可以對韓國的動畫迷說幾句話嗎?關於零式戰鬥機所引起的話題?

宮崎駿:
請大家看電影就會明白我想說的,請不要被一些說詞蒙蔽,請直接看電影。我很高興有很多國家的觀眾看我的作品。『風起』這部作品的主題,描寫的時代背景就是日本軍國主義走向破滅的時期,我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工作人員也對此有很多疑問。為了回答這些疑問,我製作的這部片。因此,看了電影就會知道。沒有看電影,光是討論是沒意義的。所以,請買票到電影院去看。

記者:今後,會監製吉卜力新人導演的動畫嗎?

宮崎駿:不會。

「我動畫長片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記者:這次退引是「認真的」,那跟之前說要退引有什麼不同?

宮崎駿:
『風起』跟前一部『波妞』相隔了五年之久。當然這五年並非都在製作電影,有時畫畫我個人喜歡的漫畫,有時製作美術館的短片,但無論如何,還是前前後後花了五年的時間。
如果,現在我要企畫下一部作品,可能不只花五年吧!我現在這個年紀,再過三個月就73歲了,再過個7年,我也就80歲了。
不久之前,我跟文藝春秋的前總編輯半藤一利先生對談,他現年已經83歲了,仍然頭腦清晰、身形挺拔,看到這樣的前輩,也會希望自己到了83歲還能像他那樣,因此說了我還想繼續工作十年,這樣的話。不過,並不是我之前工作的延伸。因此,我可以很清楚的宣示,我的長篇動畫的工作已經結束了。如果,我某一天又想拍片,就當作是糊塗老人說夢話,自己也不會當真。

「決定退引是今年的六月」

記者:跟鈴木先生談到決定退休的時間點,當時的對話?

宮崎駿:
我不太記得了,我跟鈴木說過:「我已經不行了。」鈴木回說:「噢,這樣喔。」
這樣的情況發生過很多次,鈴木可能也不再相信我說的啦。不過,從吉卜力創設以來,我們沒有想過會持續那麼久倒是真的。
因此,有很多次都說:「是不是該收手了?」不過,這一次,想到下一部片可能會花個七年時間,鈴木應該也感受到退引的真實性了。

鈴木敏夫:
我也不記得確切的時間。『風起』的第一次試映會是在6月19日,我想應該是在那之後沒多久吧。確實以前也有很多次說「這是最後啦」之類的,但是這次我不得不認知到這次是真的。因為我自己也是從『風之谷』參與製作以來,剛好過了30年。在這期間,有許多事情發生。我這30年來,一直都是張弦拉弓的狀態,這次宮先生說了這些話,讓我的弦動搖了,老實說,我也鬆了一口氣。如果是年輕的時候,我會勸阻他,但是現在,我有一種「長久以來,真是辛苦了」的心境。
而我自己還有即將上映的『竹取物語』的工作要做,正在修復我一時鬆弛的弓弦。
而在跟各位報告之前,我們首先必須先讓吉卜力工作室的同仁們知道這件事。在電影上映前的話,會引起騷動,所以想在電影上映一段時間之後,因此工作室內部是在8月5日公佈這個消息,而跟各位的正式報告就訂在9月初。

記者:台灣的觀光客到日本都會到吉卜力美術館參觀,導演退引後,有沒有跟海外影迷交流的計畫?

宮崎駿:
沒有。我想要做一些跟吉卜力美術館展品有關的事,也許是以義工的方式參與。說不定我自己就會成為展品之一。歡迎大家來參觀。

記者:請問鈴木敏夫先生。在宮崎駿導演製作『風起』時,已經有預感這是最後一部了嗎?
另外請問導演,當您說這是最後一部片時,有您告別的美學嗎?

鈴木敏夫:
以我跟宮先生的交往,從他的個性來看,我一直以為他會製作動畫到最後一刻,到他的死前都還在作動畫。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也知道他是那種會突然宣布要做別的事的人。所以,我有想過,或許這部片結束之後,他會想做別的事。兩者都有可能。所以,當『風起』製作中,我感受到他想退引的想法時,馬上就能理解跟接受。

宮崎駿:
在製作動畫的時候,是不會想到什麼告別作的美學。想的是這電影真的拍得出來嗎?這樣的電影是值得拍攝製作的嗎?這些問題才是我所思考與壓力所在。

「印象最深刻的是霍爾的移動城堡」

記者:可以舉出印象最深刻的一部片?所有的作品中都共有的訊息是什麼?

宮崎駿:
如同一根「尖刺」殘留在心中的是『霍爾的移動城堡』。那是一個遊戲(game)的世界,卻要把它變成戲劇(drama),因此花了很大的功夫。一開始就走錯方向,不過這是自己提出的企畫案,也不能怪別人。我是受了很多兒童文學的影響而進入這個動畫世界的,基本上我覺得我們工作的核心精神必須傳達給孩子們:「這個世界是值得你活下去的」這般的訊息,這樣的理念,至今我仍沒有改變。

記者:以義大利為舞台的作品不少,您喜歡義大利嗎?以83歲的半藤先生為目標很好,何不以(100歲的)日野原先生為目標?如果您擔任吉卜力美術館的館長,動畫迷們一定很高興。

宮崎駿:
我喜歡義大利,包括她不夠嚴謹的地方。我有義大利的朋友、喜歡義大利料理,而且義大利的女生也很漂亮。
以半藤先生為目標的話,再十年就可以達到了。在未來十年中,我還想繼續工作,不敢再奢望更多。當然,我希望半藤先生今後還能走得很遠。
與其當館長,站在門口跟大家說:「歡迎光臨」,還不如重新描畫美術館之內的展覽品,那些展品都已經展了十年以上了,展品的顏色還是會褪色,重新彩畫那些展品是我想做的事。那些東西不拿筆來畫,不用手工製作是不行的,有時間的話,我想做這件事。
美術館的展示品雖然每天都有打掃,但是還是在不知不覺之間會褪色。走進那個房間,一切看起來就很黯淡。在那黯淡之中,如果有一處重新換新的展品,小孩子們馬上就會聚集到那前面。為了讓美術館充滿活力,絕對需要繼續更新裡面的展品,我希望我能盡可能做這份維護的工作。(譯注:吉卜力美術館中有動畫製作工作室的模擬空間,當中貼了很多手繪的意象版或是設計稿,宮崎駿指的就是這些手工畫作。)


「吉卜力工作室的未來」

記者:從長片中退引,那麼還會導演短片嗎?請教鈴木敏夫先生,吉卜力工作室明年還有長片要上映,今後的走向?

宮崎駿:
就如同引退文上寫的,我是自由的,拍不拍短片都是自由的。只是現在並沒有這樣的想法。之前就有一些想做的事,而那並不是動畫。

鈴木敏夫:
吉卜力工作室今後會如何?我目前有即將上映的『竹取物語』,還有企畫明年夏天要上映的片子。而我也已經65歲了,這個年紀的人,今後還能參與多少,是個問題。其實,吉卜力的今後,是現在在吉卜力的工作人員共同的問題。在於大家如何思考,如何決定。

宮崎駿:
關於吉卜力的未來。上頭的重樑被拿掉了,下面的年輕人要自己站出來說:「讓我作這個!」希望年輕的工作人員可以跟鈴木製片提案。如果不是這樣,鈴木先生做什麼努力都沒有用。就如同我們30歲時、 40歲時的衝勁,為了一個企劃案的通過,什麼都願意做,就要看年輕人有沒有那樣的熱情和精神了。
鈴木先生不是一個會不仔細看企畫就打回票的人,吉卜力的未來就看現在吉卜力年輕人的能力、熱情和冀望囉。


記者:您說:「我是自由的」,可以具體說明今後想做的事嗎?
您一向從日本向海外發送一些訊息(message),今後,將如何繼續表達您的關懷和訊息呢?

宮崎駿:
我的確有想做的事,不過如果沒有實現,那不是很漏氣嗎?所以,我現在不想透露。而且,我並不想當什麼文化人(文化工作者)。我只是一個民間小工廠的職人老爹。因此,我也沒有想過要跟大家傳達什麼訊息。我不是文化人。




9.06.2013

「宮崎駿導演退引公告文」



2013.09.06

東京時間14:00--15:30
宮崎駿引退記者會。
我在網路上收看了全程內容,今晚整理後再跟大家分享。
記者會現場有發給記者們一篇宮崎駿所寫的簡短的公告文,
網路上可以查到,我先將這篇日文的公告文翻譯成中文,
跟大家分享。(游珮芸)


「宮崎駿導演退引公告文」

   我打算再工作個十年。在我能夠自己開車從家裡到工作地點的期間,我還想繼續工作。而這個期間的長短,我先訂「十年」。

   或許不到十年也說不定,那就看我壽命的長短,不過就先以十年為目標。

   我是一個想製作長篇動畫,長久以來導演動畫長片的人。然而,作品與作品之間的間隔,越來越長,而我對此已無能為力,也就是說越來越緩慢遲鈍了。

   《風起》和前一部片之間的間隔是五年。接下來,可能是6年、7…..如此一來,吉卜力工作室是無法負荷的,而且我自己的70幾歲的時光,也可能就這樣消耗殆盡了。

    除了長篇動畫之外,我還有很多想做、想嚐試的事情。也有一些不做不行的事,譬如吉卜力美術館的展示品(的修補更新)等,還有很多課題需要處理。

   而這一些我想做的事,對於吉卜力工作室而言,做不做都沒有太大影響。只是,還是會繼續給我家人添麻煩罷了。

   因此,我提出,從吉卜力工作室的動畫製作規劃,引退。

   我是自由的。雖然這麼說,我的日常生活還是不會有什麼改變,還是每天走一樣的路去工作。週六、週日可以休息是我的夢想,今後是不是就可以週休二日,不試試看,還不知道呢。

   謝謝
   以上
2013.09.04

「宮崎監督公式引退の辞」全文


ぼくは、あと10年は仕事をしたいと考えています。自宅と仕事場を自分で運転して往復できる間は、仕事を続けたいのです。

その目安を一応あと10年としました。

もっと短くなるかもしれませんが、それは寿命が決めることなので、あくまで目安の10年です。

ぼくは長編アニメーションを作りたいと願い、作ってきた人間ですが、作品と作品の間がずんずん開いていくのをどうすることもできませんでした。要するにノロマになっていくばかりでした。

 風立ちぬは前作から5年かかっています。次は6年か、7年か……それではスタジオがもちませんし、ぼくの70代は、というより持ち時間は使い果たされてしまいます。

長編アニメーションではなくとも、やってみたいことや試してみたいことがいろいろあります。

やらなければと思っていること例えばジブリ美術館の展示も課題は山ほどあります。

これ等は、ほとんどがやってもやらなくてもスタジオに迷惑のかかることではないのす。ただ家族には今までと同じような迷惑をかけることにはなりますが。
 それで、スタジオジブリのプログラムから、ぼくをはずしてもらうことにしました。
 ぼくは自由です。といって、日常の生活は少しも変わらず、毎日同じ道をかようでしょう。

土曜日を休めるようになるのが夢ですが、そうなるかどうかは、まぁ、やってみないと判りません。
 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した。
        以上

   2013・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