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收e-mail時,收到一封國外的來信,
福井勝義先生昨天過世了......。
64歳。
是的,福井 san 比我大兩輪,
都是屬羊的。
我覺得好難過,他一向健朗,總是背著嚇死人重的大包包,
隨時在鍛鍊體力,
以備到非洲部落作田野時,有好體力。
他好愛喝酒、
他好會唱日本民謠、
他好愛照相、也好會照相,
他用研究費買了我專用的 canon EOS....
他賞識我、信任我、栽培我
他推薦我進入研究計畫
讓我有第一份支薪的工作
在京都大學當博士後研究員。
在那幾年,
他精力充沛的主辦國際研討會,
創刊ecosophia 研究誌,
也在京都大學創了一些刊物,
也帶領學生作田調,
在研究計畫下作研究。
他常常帶著我
在決策的場合、
在大頭頭討論的地方、
甚至在飲酒作樂的卡拉OK店.....
我見識了許多未知的場合
也吃遍了京都的美味。
Ecosophia第二號中,要刊登工藤直子女士(詩人)和河合雅雄(動物學家)
的對談。我安排了兩位對談者在當時工藤女士任教的宮崎縣對談,
福井san負責照相,我負責錄音串場。
然而,誰知道,
一到宮崎縣,河合san 就有弟子來迎接,
我們先到自然博物館去參觀,
之後,到了一片照葉樹林(樹海)
據說那是日本最後一塊原始照葉樹林,
於是,我們就走進樹林裡,,,,,。
(這一群人都很隨性)
我的衣著根本不是為了進入原始林,
but.....,
這麼優雅的背後是......,
出了林子,上車時,突然發現腳怪怪的,
從我的涼鞋裡
抓出了三條
吸血吸得肥肥的水蛭。
這是我的水蛭初體驗。
看看他的POSE
他沒喝酒清醒的時候都很ㄍ一ㄥ的。
是的,他很喜歡我。
那時候,我剛新婚,
所以他爲了找我去喝酒,
也得找我的伴,
那種飲酒作樂的場合,
我都會攜伴參加。
很有趣吧!
日本男人不會帶太太去職場同事的
喝酒聚會,
但是我一個外國女人,
卻常常帶著先生參加
男人的喝酒聚會。
有時候,他們還要去續ㄊㄨㄚ,
我就自動告辭,
自己坐計程車回家了(太晚了,沒捷運)。
這是到宮崎縣第二天
一早錄完對談後,
河合san 回名古屋,
我們和工藤女士到猴子島(真正的名字忘了)
那有好多野生日本彌猴,
我們站在田野研究員的小屋前合照。
前年底,聽說福井san 提前退休。
因為一個事件,
不是太名譽吧!
所以,我去年到京都參加國際兒童文學學會時,
遲疑了一下,
沒有去找他。
現在,覺得懊悔,
已經來不及了。
回台這幾年,
跌跌撞撞,
自己也出了一些狀況,
但是,我多麼想謝謝福井San
謝謝他的知遇之恩。
告訴他,
我現在很好。
有一天,我會成為他期待的研究者。
幾年前寫了一本書 《紅鴨子》的推薦序,裡頭把福井San寫進去了。
相遇是一種發現
是的,我至今仍如此認為。
福井San !路上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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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是一種「發現」文 / 游珮芸
在京都大學工作時,我的頂頭上司是一位文化人類學家。60年代初期,才剛滿二十歲福井先生,就以京大歷史悠久的「探險部」(大學社團)部員的身分,跟著學術田野調查團,到非洲做研究。
福井先生獨當一面後,第一個研究對象,是生活在衣索匹亞西南部偏僻山林中的波第族(bodi)。那是從車輛最後可達的前進基地,還要徒步一個星期才能抵達的區域。波第族養牛,牛以身上的紋路和顏色命名。每個孩子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一頭牛,一頭等同自己生命的牛。波第族好戰,部落與部落之間時有爭執,而與外族宿敵之間,也常傳報復戰事;戰爭似乎已根植在波第族的社會生存結構中。波第族有他們獨特的宇宙觀,星星只分成「大星星」和「小星星」,沒有其他特別的名字。而彩虹是蛇型巨大妖怪吐出的氣息;傳說目睹蛇妖的人會發狂而死,必須要犧牲幾頭牛來祭祀,才能平息蛇妖的怒氣……。
福井先生談起他的波第族時,總是神采飛揚,眼裡頭閃著星星,兩頰泛著紅光,雙手也不自主地舞動起來。即便,他曾經在波第族的地盤上患了瘧疾,忽冷忽熱地幾乎命喪非洲……。聽福井先生的故事,大部分是在他三杯黃湯下肚之後。因為,長期在山林間做田野調查,和當地居民一起飲酒聊天,所以養成了「越喝頭腦越清晰」的金剛不壞之身。當然,這是福井先生的一面之詞,和我客觀觀察的結果,頗有出入。不過,福井先生的口頭禪,那一句我認為是至理名言的話,倒是在他微醺的時候,才會溜口而出。
他說:「相遇是一種『發現』。」
相遇是一種「發現」。一生中,我們會遇到多少人,認得多少名字?從幼稚園到小學、中學、大學……,一起上過課的同學,教過我們的老師,有多少位?然而,真正成為至交好友,或是影響我們至深的人又有多少?常常,生活中、旅行裡,我們和同車的人、同船的旅客,在短暫的交集中,成為生命共同體,然後,又毫無知覺地擦身而過。當然,我們也聽過或是親身經歷過一些「有緣千里來相會」的故事。故事裡,可能只是掉一條手帕,和撿起一條手帕的動作,而成為一段因緣的開始。這些機緣巧合故事的基調,似乎都是一種「冥冥之中的天意」,人只是完全被動的一粒棋子。所以,我還是比較喜歡福井先生的「發現論」。同樣是一個撿起手帕的動作,也可能只發出「謝謝」及「不客氣」就結束了。是不是「遇到了」,是需要當事人的自覺與發現的。
《紅鴨子》讓我想起福井先生的那句話,「相遇是一種『發現』。」
一個芬蘭的小男孩,在海邊撿到了漆成紅色的木頭鴨子,上面繫著一封用外文寫成的信,男孩好不容易找到人幫他翻譯這封信,上面寫著希望發現這隻鴨子的人,能夠好好愛惜它。男孩由忽視到珍惜這隻木頭鴨子,也逐漸地時來運轉,加入了他夢寐以求的足球隊中。木頭鴨子來自德國的一位卡車司機,他失業,鬱鬱寡歡,有天心血來潮刻了一隻木頭鴨子,留了一張紙條,放到海上漂流。一天,他收到了一封來自芬蘭的信,原來是小男孩天真的謝函,感謝紅鴨子帶來的好運。男人於是重拾信心,把他雕刻的作品拿出來販賣,境況也逐漸好轉……。
故事的情節讓人聯想到電影《瓶中信》,只不過這裡沒有俊男美女的戀愛場景,只有一位平凡的男孩,以及和氣派光纖無緣的男人。但,這也是《紅鴨子》迷人的地方。它讓我們看到,任何人都可以有夢想;孤獨的、失去自信的人,也可能找到一份振作的憑藉。即便,是一份漂流在茫茫大海的訊息,也可能找到知遇之人。這是超越愛情故事的另一種浪漫。只是,我認為男孩並不是因為撿到紅鴨子,就「自然而然」地好運暢通;男人也非只因收到男孩的信就發憤圖強。這些機緣,不過是點燃他們內心深處生命力的小火苗。而且,機緣是不是火苗,還在於他們自身的「發現」。或許,這個故事可以有許多不同的解讀;但我相信我們生活的周遭,也有許多「紅鴨子」,端看我們願不願意去發現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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