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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7.2012

和孩子共享「神話」的時間


小兒子發現的像[刺蝟的毛毛蟲]
哇!像刺蝟的毛毛蟲

 2012年5月,我到日本的長野縣安曇野知弘美術館做研究,寄居在明科町犀川旁的一棟明治時代建築的老房子裡。

我稱它「紅瓦房」。

紅瓦房裡沒有網路,但房子的後院就是山林,走個五分鐘的路,就是河水豐沛的犀川。我喜歡清晨或黃昏去犀川散步,沿著河岸走到比較源頭的石頭灘。因為環境無污染,常常見到一些巨大的猛禽像隼啦、鷲啦,在空中盤旋覓食。坐在石頭灘上聽著河水淙淙,看著天上的雲朵飄過,是我身心放鬆的一大享受。

5月19日接到兩個孩子的日本祖母去世的消息,在過世兩、三天內舉行喪禮是日本人的習俗。於是我安排兩個孩子自己搭機到日本,參加22日的守靈夜(通夜),和23日的火化和喪禮。一切結束後,孩子住到紅瓦房兩天,我帶著他們繼續美術館的研究工作。

到紅瓦房的那天傍晚,大兒子累了去睡覺, 9歲的小兒子跟我到河邊散步。

兒子問:「這條路的柏油為什麼凹凹凸凸的?」

我走了這麼多次,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是地震造成的嗎?」他又問。

「凹的地方有洞耶。是地鼠的家嗎?」他繼續問。

「你說呢?」我笑着掩飾我的無所知。

一路上他發現了三隻「像刺蝟的咖啡色毛毛蟲」、兩群「像椿象的小紅昆蟲」、一隻「擬態成樹葉的昆蟲」和小瓢蟲......。

我驚訝這是我走了多少遍,卻從來沒看到的風景呀!

到了河邊,我還是坐下來享受風、享受被清靜自然擁抱的幸福。

兒子又開始忙碌起來:「媽媽,石頭好漂亮呀。我們來撿石頭。」

這裡河邊的石頭灘,的確散落堆疊了各色各樣美麗的石頭,像極了台東的海灘。

「你撿吧。但只能帶一顆小小顆的回去噢。」我吩咐他。

兒子把喜歡的石頭一顆顆撿到我坐的地方來獻寶:「妳看!」

過一會兒,他問我:「可以打水漂嗎?」

「當然!」

小兒子自己一個人玩起打水漂。

我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丟石頭的動作,不禁莞爾。



打水漂?丟石頭?
 為什麼和小孩相處的時間是如此不同?

透過孩子的那雙眼睛,我們似乎可以窺見另一個世界。

這令我想起曾經讀過的一本書:『神話的時間』。


生活在「神話時間」裡的孩子


『神話的時間』由日本熊本孩子的書之研究會(熊本子どもの本の研究会)刊行,於1995年出版。是日本熊本縣地區的一個童書研究會,在成立十週年時,請來了日本幾位重量級的兒童文化、文學相關的理論家和作家來演講及座談,將其演說等的內容編印成書。距離現在已經快要20年的書了,但回顧起來,仍很新鮮。

當中的內容構成即是日本戰後重要的思想意見領袖鶴見俊輔的主題演講,加上詩人工藤直子和谷川俊太郎的對談,和一篇繪本作家佐野洋子、詩人谷川俊太郎以及日本文學研究者西成彥的三人鼎談。 書名 『神話的時間』,來自鶴見俊輔提出的「神話的時間」(以日文的語意可譯為「神話般的時間」或為「神話式的時間」)的概念。


鶴見表示,他個人在研讀聖經時,有一天突然對於在聖經誕生的年代,人們如何閱讀、感受聖經的內容感到疑惑,譬如聖經中有:「荒野中,神對人們說」的字句。現代的我們會把它當作「故事」來讀。認為那並不是人們真的遇到神,而可能是看到什麼打雷閃電,把自然現象當作是神在說話。但鶴見深入思慮的結果,他認為古代、在神話誕生的年代,人們是真的會遇到「神」的,還有精靈、妖精和會說話的動物。然而,當「社會」與「文明」誕生之後,人們開始活在「日常的時間」,而把「神話的時間」遺忘了。

鶴見的所謂「活在神話的時間」裡,意味著人們的感受與存在本身和使用的語言尚未分離的狀態。而這種狀態,在小小孩的身上,現代也可以看到。他也提及,人老了之後,又會漸漸回歸到「神話的時間」。

鶴見俊輔舉了個簡單的例子。譬如小小孩聽到父母說了一句話。小小孩馬上摹仿那句話,而且並不只是摹仿,彷彿他一開始就知道那句話一般。因為小小孩還不能完全區辨自我和他人,所以父母說的話,小小孩會當成是自己說的話。就如同生活在神話時代的人們ㄧ樣。那是在童話誕生之前的時代。

鶴見又說了自己觀察的經驗,譬如一歲半的小孩,非常喜歡說「火車」,然後學火車跑的聲音「bo bo bo」,只要聽到大人說:「火車經過~」,就會很開心。鶴見一開始不明白,到底小小孩在開心什麼?為什麼只要說:「火車經過!」根本還不算是一個故事,孩子就如此感動、如此開心?後來他發現,對於一歲半左右,開始可以自由走動、牙牙學語的孩子而言,「走路、跑步、睡覺、說話」這些動作(動詞)全部都非常新鮮,也可以產生身體、生理上非常愉悅的感覺。也就是語言與感受並未分離的狀態。照顧小孩的大人們如果可以理解這種狀態,就可以回到「神話的時間」和孩子共有、共享,而那是為人父母的特權,也是育兒過程中相當重要的發現。

托孩子之福,讓我們再過一次童年

陪同孩子、跟隨孩子進入「神話的時間」,暫時拋開這個文明社會的「日常的時間」,會很困難嗎?其實,一點也不。我們都曾經是小孩、小小孩呀,我們身體記憶的深處,都還隱藏著神話時間的刻痕。

小時候,是否曾經覺得暑假好像永遠不會結束?躺在青青的草地上,凝視著藍天,看著、看著好像就快要「掉進」天空裡的感覺,那就是「神話時間」的片刻。跑出去玩,玩到黃昏,天色突然疾速變暗,才突然想到該回家了.....。那樣的小時候,不被數字、時鐘操控的小時候,就是活在不可計量的「神話的時間」裡。

幫兩、三歲的小孩唸故事繪本,同一本書,已經唸了幾十遍,孩子還是不斷央求,「再一次」、「再一次」,每次聽到貪吃的貓咪,吃掉了月亮.....「咖滋咖滋」,就開心得不得了,孩子也跟繪本裡的貓咪一般,「咖滋咖滋」吃著月亮,那就是濃密的「神話時間」。

在「神話的時間」的另一端拉扯的是「日常的時間」。

大人們會說:「快吃飯、快點、快點!」「快穿衣服,快點、快點!」

還有配好教學內容、功課表的「學校的時間」,不論再無聊、再不感興趣,都需要乖乖坐在位置上30、40分鐘,或更久.....。那是為了計量、比較的時間,為了留下什麼「成效」和「功績」的時間,在如此「日常的時間」的「教育」、「熏陶」下,我們漸漸遺忘了「神話的時間」。

當然,當我們漸漸老化、記憶力漸漸消退,不再理論先行,不再與人比較長短、在意功利和成效時,或許還會再回到「神話的時間」。但身為孩子的父母、或親職照顧者、或小小孩的老師們,我們可以託孩子的福,在孩子的引領下,再過ㄧ次童年,再細細回味「神話的時間」。

牽著小手一起散步,和孩子一起漫遊沒有時間概念的時間。
透過那一雙清澈的眼睛和沒有功名成就包袱的心靈,看世界。
或者今晚,就抱著孩子一起看繪本,說那一百零一遍的故事,享受孩子全身感動的愉悅吧!


文/攝影: 游珮芸
本文已刊登於《兒童哲學月刊》2012年6月號

6.11.2012

喧鬧的、華麗的、狂喜的、與心甘情願落入塵土的


慢慢的   走著   
慢慢的    走
慢--慢--的  走著
走著   走者   走著  走著
雨中

雨滴  
答啦 ^他啦^
滴哩 ^  他啦^
答啦啦   啦啦啦
在傘上
蹦^蹦^跳^跳





剛剛起床的鳥兒們
也噓ㄦ  嘰嘰啾啾
咻ㄦ  唭嘰嘰
你一句    我一句
輪唱   齊唱   多部合唱
開心哪
歡喜哪

儘管雨噗咚、噗咚、打在身上
鳥兒們依舊
你一句    我一句
輪唱   齊唱   多部合唱
開心哪
歡喜哪  


因為
森林裡的阿勃勒   
一株又一株
一株又一株
開了
滿樹   金黃色的花

「好美呀?!好美哪?!」
「你看,多美呀!」
鳥兒們忍不住讚嘆的唱起歌來
你一句    我一句
輪唱   齊唱   多部合唱
開心哪
歡喜哪  



慢慢的   走著   
慢慢的    走
慢--慢--的  走著
走著   走者   走著  走著
雨中



突然間
我聽見    花兒們
金黃色的
生命的贊歌

令人屏息的
狂喜、純真的歌聲
停下了腳步




青色的葉子
金黃色的花
在雨中

沾染著一顆顆晶瑩的雨珠

青色青翠
金黃閃亮




雨滴  
答啦 ^他啦^
滴哩 ^  他啦^
答啦啦   啦啦啦
在傘上
蹦^蹦^跳^跳 

一朵金黃色的花瓣飄落
以飛舞的蝴蝶姿態
落....土....

一朵、兩朵
一朵、又一朵
..........


一隻隻金黃色的蝴蝶
靜靜的躺在土地上
彎彎勾勾的花蕊
圈出漣漪

心甘情願的
在盡情盛開後
依舊留下
美麗*


附記:6月10日在台東森林公園鴛鴦湖附近拍攝的阿勃勒。

靜默的黑是無限延伸的留白

矢崎芳則先生的銅版畫

他坐在工作台前
刻、刻、刻
喀嚓、喀嚓、喀嚓

眼光溫和地看著桌上的栗子
堅硬、細長的芒刺
栗子殼的內、外層的紋路
包裹著果肉的、深色的皮

生栗子有一種野外的味道
淡淡的    在桌燈照射裡
光暈黃    香氣飄盪

微光裡的栗子靜靜的坐著
他的手和刻刀堅定、來回    挪移

銅版


刻、刻、刻
喀嚓、喀嚓、喀嚓

工作室外東京街頭穿梭的人群
吵雜的汽車引擎聲和廢氣
被阻隔在門外

刻、刻、刻
喀嚓、喀嚓、喀嚓

門外的一切也慢慢從他的腦海消離

生栗子有一種野外的味道
淡淡的    在桌燈照射裡
光暈黃    香氣飄盪

刻、刻、刻
喀嚓、喀嚓、喀嚓

栗子在工作台上端坐著
他在工作台前端坐著

刻、刻、刻
喀嚓、喀嚓、喀嚓

刻刀的每一個烙印
不知不覺地變成祈禱
一進、一出在他的呼吸裡

每一道烙印是
靜默中的祈禱
是剝離了一層層不淨之殼   的
暝想

刻、刻、刻
喀嚓、喀嚓、喀嚓
銅版上

栗子在工作台上端坐著
他在工作台前端坐著

在靜默中對話

他是栗子
栗子是他



附註:5月27日我在嘈雜的東京新宿和曹俊彥老師的日本老友矢崎芳則先生匆匆碰面。
            矢崎先生拿了一張銅版畫要我轉交給曹老師當禮物。
            他說,那是他六十歲生日時,下的一個願望,他想做些別的,
            於是開始了銅版畫的創作。身為平面設計師和美術編輯的他,平常就以畫畫為工作,
            但銅版畫是單純的「興趣」。
            銅版畫非常需要耐心、專心,是在很大的「不自由」之下的創作方式, 
            然而他說:「越是忙碌、我越想要創作「無用」的,在全然安靜和專注中,
            我感受到無上的幸福。」原來,從「不自由」形式的束縛中,
            可以生出「心靈的自由」。
            看著矢崎先生的畫,我感覺到那是他的祈禱和暝想。
            靜默的黑帶來無限延伸的留白。於是,我想像他作畫時的樣子,寫了這首詩。

6.05.2012

八千代座 (日本熊本縣山鹿市)


日本 繪本學會2012 年 第15 屆年度大會 在熊本縣山鹿市八千代座 舉行。
6月2日第 一 天12:30開場的「てくてく座」(繪本畫家組成的劇團)特別公演「山鹿夢物語」。
除了日本繪本學會的會員之外,還有特地來看戲的觀光客。兩層樓的古蹟劇場八千代座擠進了800人。排了很久的隊,脫了鞋子進場,領了便當在塌塌米的座位上吃,大家在等開場前的情景。



八千代座官方網站   http://www.yachiyoza.com/
歷史簡介(節譯自以下官網資料):
明治43年(1911)年以江戶時代的傳統劇場型式建築完成開業的劇場。
當年由山鹿市商工會組成劇場協會,地方商家一起出錢建造的。設計八千代座的是一位燈籠師傅木村龜太郎,他並非建築專家(山鹿市的燈籠很有名),但為了設計家鄉的劇場熱心地到處參觀東京的歌舞伎劇場,甚至跑到上海去學習當時洋建築的工法。昭和40年代(1965~) 之後,民眾的娛樂多樣化,八千代座也漸漸老朽,幾乎在停業的狀態。之後,當地的老人會發起「一人一片瓦」運動,募集了資金,重修屋瓦,受此運動感動的當地年輕人也開始企劃一些活動,讓劇場再次復活。
平成二年(1990)由當地市民主辦的「坂東玉三郎舞蹈公演」(非常有名的歌舞伎演員),引起很大的迴響,在明治時期的小劇場「八千代座」看戲,成為日本知名的風雅。
八千代座於是亮麗重生。

<国指定重要文化財>
八千代座は、明治43年に建築の江戸時代の伝統的な芝居小屋の様式を今に伝える芝居小屋です。山鹿の商工会が劇場組合を作り、1株30円の株を募って建てたものです。八千代座を設計し、工事監督をしたのは、回船問屋の主人で灯籠師でもあった木村亀太郎です。建築には素人でしたが、研究熱心で東京の歌舞伎座や各地を見学、さらには上海に渡り洋式工法の長所も取り入れました。昭和40年代になると庶民の娯楽が多様化し、八千代座は時の流れの中に取り残されていきます。閉鎖状態が続き老朽化が進む芝居小屋。朽ちかけていく八千代座に一番心を痛めたのは、華やかだった頃を知るお年寄りでした。老人会は、「瓦一枚運動」で募金を募り、屋根瓦を修復。この運動に刺激を受けた若者も、復興へ向けての様々な活動を始めました。その後昭和63年国重要文化財に指定されました。
平成2年から市民の手づくりで行われた「坂東玉三郎舞踊公演では、明治の芝居小屋:八千代座が創り出す空間のなかで、華麗に舞う玉三郎丈の舞台のすばらしさに観客は魅せられ、この公演が復興への大きな追い風となり、八千代座の名前を全国に広めることになりました。

平成8年より平成の大修復・復原が始まり平成13年完了。